2018年11月2日 星期五

留下時代痕跡的攝影師




文章摘要: 他的作品曾2次獲得國際專業新聞攝影界最具權威性的獎項——荷賽獎(世界新聞攝影比賽WORLD PRESS PHOTO,通稱「荷賽」——記者注),並在100多個國家巡展。此外,他還是首屆中國國際新聞攝影比賽(華賽)金獎獲得者,他的名字頻繁地出現在各類重大影賽獲獎者



傅擁軍拍攝的《我好想爸爸媽媽》獲得了第56屆荷賽表演肖像類組照三等獎。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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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筆:中國青年報·中青線上見習記者 尹海月


視訊編導:尹海月


H5製作:中青融媒工作室


文稿編輯:蔣韡薇


從事攝影近20年,傅擁軍一直覺得,攝影就是生活,是放慢腳步,對周圍的人和事保持愛與關注。


他的作品曾2次獲得國際專業新聞攝影界最具權威性的獎項——荷賽獎(世界新聞攝影比賽WORLD PRESS PHOTO,通稱「荷賽」——記者注),並在100多個國家巡展。此外,他還是首屆中國國際新聞攝影比賽(華賽)金獎獲得者,他的名字頻繁地出現在各類重大影賽獲獎者的名單中。



這些年,很多人詢問他攝影的訣竅,傅擁軍總說自己的照片其實都很簡單,只是一般人可能看不見,比如路上的一棵樹。


傅擁軍的第一個荷賽獲獎作品是組照《西湖邊的一棵樹》,這棵樹位於杭州西湖的白堤上,他常常特意趕過去拍,一共拍了3年,留下3000多張照片。


畫面中,一棵形態優美的桃樹位於兩條長椅中間,前景是綠油油的草坪,背後是光影變幻的西湖,遠景是西湖代表性的景點保俶塔,掩映在群山綠樹之間。傅擁軍說,他特意選擇了保俶塔這樣一個標誌性的背景,這棵樹就像一個舞臺,「關於生命,關於自然,關於一個城市的故事都在這棵樹下。」


冬天裏,照片是雪白色的,不知是誰在左邊的長椅上堆了兩個雪人。一箇中年男子正坐在雪人旁邊比劃「V」字手勢,前面聚集了幾十個人,有人走過來,正瞧見這一幕,臉上滿是好奇。夏季,畫面又是滿眼蔥綠,一對白髮老人正坐在長椅上聊天,一個赤裸上身的老大爺對著西湖吹起了哨子。


「很有東方味道。」 荷賽獎的評委這樣評價。第二年,荷賽的評委會收到了上千張樹的照片。


後來,這棵樹成了網紅,從央視1套到央視12套,都有節目組來拍過。人們紛紛和這棵樹合影,並在微博上艾特他。突然有一天,有人在微博向傅擁軍舉報,說你的樹不見了。他看到訊息,直奔西湖。「真的沒有了,像失戀了一樣。」後來,儘管有關部門專門重新栽了桃樹,但沒過多久,又都紛紛夭折了。


他的很多專案拍攝週期都超過10年。他曾經跟拍一個留守兒童,見證了她從小學到最後考入大學的整個過程。女孩的名字叫傅香君。傅擁軍當時在杭州《都市快報》做攝影記者,去火車站採訪時,有一群留守兒童正坐在火車上與留在城裏打工的父母告別,傅擁軍按下快門,捕捉到窗戶裡一張張哭泣的臉。


照片裡,是一個穿著白色吊帶衫的小女孩,也許是媽媽剛剛為她梳好頭髮,頭髮簾齊整地散落在額間,頭兩邊各別著一個黃色的髮卡。綠皮火車馬上就要開動了,身後一節車廂的小孩探出了半個身子,兩手攀住車窗,和親人告別,而她只是坐在車裏,定定地看向窗外,眼裏噙著淚花。


照片見報後,許多讀者來電,希望能和小女孩結對子。傅擁軍找了2年,終於在重慶的一個山村裏找到了她。「她也姓傅,我就有私心了,我想跟她結對子。」傅擁軍決定長期關注這個女孩和她的村莊。


當時,從杭州坐車到重慶需要3天3夜,再坐輪船、中巴到鎮裡,最後走2個多小時的路到達她家。傅香君家裏的老房子都快倒了,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已爛光,只剩下一個紅塑料水舀沒有爛掉。傅擁軍把她在農村的生活拍了一組照片,畫面中,傅香君拿著比她本人還要高的鐵耙子,揹着一個大竹簍,打算下地幹活。


這組報道在《都市快報》十年超級報道評選中獲得大獎,贏得10萬元獎金。在同事的幫助下,傅擁軍將錢放在杭州慈善總會的留守兒童賬戶,一部分資助傅香君到杭州讀書,一部分幫助其他有需要的留守兒童。


傅香君很用功,從班裏倒數第幾名考到班級第一名。但因為不能異地參加高考,她最終還是回老家唸書。傅擁軍又和她的父親送她回村裏。這個故事一直處於正在進行時,傅擁軍最近一次去拍是2017年春節,傅香君已是一名大學生,正準備考研究生。



「我覺得新聞儘量不要傷害人,而要幫助人。」傅擁軍希望,能夠利用影像多做好事,相比新聞的短暫、時效、快速,他更願意長久地浸潤到一個專案裡,置身其中地進入到那些弱勢群體的人生中去。他企圖捕捉時代的脈搏,敏銳準確,又不疾不徐。他試圖記錄下那些最具代表性的意象和人物,展現一個鮮活又豐富的中國。


在拍攝傅香君時,傅擁軍偶然得知,她所在的村子裏還有21個留守兒童,而傅香君的姑姑傅華英就在這裏當代課教師。時值冬季,孩子們一個個裹得像團毛球,坐在桌子上咿咿呀呀讀書寫字,從照片裡看去,桌子比他們本人還要高,桌子的年歲簡直比她們的爸爸媽媽還要長。


每張照片裡的場景仍是一樣的,斑駁的灰牆前擺著一個廢棄的鐵鞦韆架,下面是一個沒有外殼、只剩下馬頭的木馬玩具,仔細看,後面還有一個癟掉的籃球。小朋友們一個個輪流坐在上面,兩腳架在空中,呆滯而茫然地望向別處,不敢看向鏡頭。


只有老師進來一起合影時,情況纔有所不同。傅擁軍發現,有了老師的伴撫,孩子們開始看向鏡頭,表情也放鬆了。兩張放在一起時,對比更加鮮明。


這組看似很簡單的照片,獲得了第56屆荷賽表演肖像類組照三等獎。「我覺得我無形中拍下了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拍下了中國留守兒童特殊的孤獨心理。」傅擁軍把照片洗出來,讓孩子們寫上自己的名字。很多小朋友在上面寫著「我好想爸爸和媽媽」,有的在旁邊畫了一輛小汽車,還有人畫了媽媽。這組照片的名字就叫《我好想爸爸媽媽》,最後一張只拍了那些空蕩蕩的玩具。如同一個隱喻。


這些年,傅擁軍一直在思考,如何拍出具有時代感的照片,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新聞事件。


實際上,傅擁軍的很多作品都具有這樣的「時代背景」,他的作品常常命題開闊,貼近生活,很多聚焦弱勢群體,具有豐富的現實意義,這與他從小生活在農村的經歷有關,也來自他豐富的底層人生閱歷。


在做攝影記者之前,他曾經當過大貨車司機、交通警察、汽車站民警、縣文化局駕駛員。當民警時,他一個月抓過15個小偷,「所以我的觀察能力和抓拍能力是很強的,我的攝影其實都是從這種觀察裡練出來的」。


今年,傅擁軍離開媒體,去浙江傳媒學院當教師,教新聞攝影。他希望能把這些年的攝影經驗傳授給學生,同時進行一個十分重要的拍攝專案——中國鄉村影像調查。


據國家有關統計數據顯示,2000年時中國有360萬個自然村,到2010年,已減少到270萬個。伴隨城市化程序的快速推進,「農村淘寶」等電商業務的入駐,中國農村正在發生巨大的變革,傅擁軍希望能把這個過程系統性地記錄下來。


他計劃用3年~5年的時間走訪中國的100個鄉村,在每個省市選擇一個具有代表性的村子,進行深度走訪。每個村子的最年長者、最窮的人、學校、醫務室、婚宴、喪禮、家譜、農作物全部都要拍。他希望為每一個村子建立一個檔案,未來的人看到這些資料,就可以把整個村子的樣貌還原。


這是一個龐大的計劃,需要付出相當多的時間、精力和金錢。傅擁軍自費來支撐這個拍攝專案。目前,他已經走了8個省,調查了20多個村莊。他又開始學習紀錄片製作,打算把沒有拍過視訊的村子再重走一遍。



爲了讓更多的人蔘與到專案中來,傅擁軍建立攝影工作坊,招募感興趣的攝影師加入其中,並在網路上不斷徵集以鄉村影像為主題的攝影專題和紀錄片,入圍者的作品正在第三屆寧波國際攝影展上展出,此次展覽由傅擁軍擔任策展人,旨在探討新時代背景下中國鄉村影像。


面對鄉村快速的發展和消逝,他自覺有義務記錄,更感到緊迫。「攝影是未來的考古學。」傅擁軍說,他希望能為這個時代多留下一點帶有時代痕跡的東西。


他也一直在主動擁抱時代的變化。早在2010年任《都市快報》攝影部主任時,他發起建立了快拍快拍網,一個針對攝影愛好者的圖片網站,他還曾試圖將其建立為中國的Instagram——世界知名的圖片社交網站。在學校裡,他只教攝影課,但他要求班上的每一個學生都開設自媒體,並同時掌握寫作、拍照、視訊拍攝等多種本領。


他經常說,要擁抱改變,主動出擊,但與此同時,他也對快速發展的時代保持警惕,「深度的東西越來越少,社會太浮躁了」。在傅擁軍看來,流量帶來的商業力量總是有限,而真正好的作品可以經得起時間的檢驗,即使100年過去,也仍然有價值。


在第三屆寧波國際攝影展上,傅擁軍還為上世紀90年代中國傳統鄉土影像調查經典之作——《流坑》,舉辦特別緻敬展覽。該著作通過記錄已有1000多年曆史的江西省樂安縣流坑村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反映了中國傳統農業社會的狀況。


「我要向這些攝影前輩致敬。」傅擁軍說,他從這裏吸收了很多營養,雖然在當時他們曾經被忽略,沒有引起別人的重視,但是在今天依然有意義和價值,「總有人會記得他們,起碼我會。」


傅擁軍希望,自己的作品也能被人記住,有超越時代的價值。未來,他將致力於為中國建立一部完整的鄉村影像檔案。


傅擁軍說,中國的根基在農村,一個人的故事,就是中國的故事,也是人類的故事。20年來,他用照片記錄下了眼中的中國,並持續保持著關注、理解與同情,亦表達著對身處時代的見解。


在一次分享講座上,傅擁軍曾經引用法國攝影家佈列鬆的一句名言來表達他對攝影的看法,或許,這句話也可以用來概括他多年的攝影生涯,「不管一幅攝影作品畫面多麼輝煌,技術多麼到位,如果遠離了愛,遠離了對人類的理解,遠離了對人類命運的認知,那麼它一定不是一件成功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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